久樂跟他是相親認(rèn)識的，2008年，她31歲，他29歲。

第一眼見到他時，久樂就認(rèn)定，她這輩子跟定他了，錯過他，她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這樣的男人。相親時，久樂很想說些什么來表現(xiàn)自己，但是她甚少跟陌生男人接觸，不知道說什么。而他似乎對久樂沒有什么興趣，只是喝了幾杯茶便匆匆地離開了。

久樂從介紹人——舅媽那里要到了他的電話，也打聽到更多關(guān)于他的消息。

他父親兩年前病逝，只剩一個老母親，他是家里的老幺，家里兩個姐姐都已經(jīng)嫁人生子——久樂的舅媽是他二姐的姑子。久樂很喜歡他的家庭，干凈，沒有負(fù)擔(dān)。

他屬于從小帥到大的，身邊從來就不缺女人，而且他玩心重，只有在他父親病重時，有過安定下來的想法，但也僅僅只是想法。舅媽說得很委婉，但是久樂哪能不明白呢，只是，自己的父親吃喝嫖賭抽哪樣不沾。

拿到他的手機微信后，久樂時不時會給他打一個電話，聽得出他的語氣里有不耐煩，但是，大概是出于對女性的尊重吧，他每次都有接，而恰恰是這不屬于久樂的溫柔，讓她越陷越深。

這種情況持續(xù)了大概兩年，期間沒有聽說過他交女朋友，久樂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。

2010年正月初五那天，久樂知道男人喝了不少的酒，抱著試一試的心理，久樂告訴他，自己還得上班，約他去宿舍喝酒，男人難得答應(yīng)了。那天夜里，他們都喝醉了。

兩個月后，久樂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懷孕，她滿心歡喜地告訴男人。男人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，只說了一句，打掉，銀行卡號發(fā)過來。

久樂的心沉了，她不會打掉孩子，絕不會。

家里知道久樂懷孕的消息后，都炸鍋了。兩個弟弟叫囂著要把人砍了，弟媳們卻一副看戲的姿態(tài)，遠嫁的妹妹只能在電話里安慰她，母親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，默默地抹眼淚，哥哥和父親沉著臉罵她不知廉恥。

久樂看著這一大家子，這個她付出半輩子青春的地方。

就因為她是長女，她就得肩負(fù)起照顧家、照顧弟弟妹妹們的責(zé)任，無能的哥哥和父親可以在外花天酒地，不管家里的一分一毫，只有母親像一只老牛一樣在地里干活、操勞，頭發(fā)早已發(fā)白、皮膚黝黑得像千年樹皮一般，跟父親活得像兩代人。

久樂摸著肚子，久樂久樂，諷刺的是，她這輩子就沒有快樂過，孩子她一定不會打掉，她就想嫁給那個她第一眼愛上的男人。

事情在快速地發(fā)酵，久樂聽說了很多事情，比如男人的二姐在婆家總是被指指點點；比如男人的親戚都在背后戳他家的脊梁骨，連他過世的父親都被罵；比如男人的母親氣得住院，趕到醫(yī)院的他被大姐夫打了一巴掌……

男人終于現(xiàn)身了，他跟久樂的父親聊了很久，敲定了彩禮、結(jié)婚辦席還有領(lǐng)證的時間，便匆匆離去，連一眼都沒有去看她。她安慰自己，只是因為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，她肚子再大一點，穿喜服就不好看了。

婚禮上，久樂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婆婆，還有自己未來的大姑、二姑，她們看起來很和善。她覺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，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。但她忽略了她們的笑并不入眼。

晚上，男人喝得爛醉，她幫他脫掉衣服，打水給他擦臉。她終于如愿嫁給自己愛的男人，組建了自己的家庭，哪怕自己確實有做得不好的地方，但是，她相信都會過去的。

一個星期后，等事情都安定下來，丈夫便起身去往湖南打工，留下她還有丈夫的母親在一起生活。

婆婆并不待見久樂，看在孩子份上，婆婆會每天準(zhǔn)備好一日三餐，但是除了叫她吃飯，倆人一天沒有其余的交流。

久樂希望在丈夫那里得到些許安慰，但是每次兩個人都聊不到幾句話，丈夫便匆匆掛斷。

母親有時會打電話過來，跟她聊幾句，但是沒她在家里幫忙，母親更加忙碌了。妹妹曾經(jīng)問她，姐，值得嗎？她說，她過得很好。

這是她自己的選擇，她不能叫苦，不然她就真的輸?shù)囊粩⊥康亓?，只是沒人知道在無數(shù)個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的夜里，她哭濕了幾條枕巾，只有肚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。

臨近預(yù)產(chǎn)期時，丈夫在婆婆的要求下回來了，但是他每天都出去喝酒，有時不回來，回來了也是爛醉，直接就倒在地板上睡。

在丈夫身上，久樂看到了父親的影子，結(jié)婚前她以為自己不在乎，她看父親都看習(xí)慣了，但是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丈夫，她孩子的父親，她做不到無動于衷。

她試圖跟丈夫溝通，但是只要她一開口，丈夫就不搭理她或者直接出去喝酒。

還是婆婆看不下去，勒令丈夫在她生孩子前不許再喝醉，久樂那幾天才在丈夫身上看到了自己愛上的那個少年郎模樣。

生產(chǎn)那天，雖然是高齡產(chǎn)婦，但是久樂生產(chǎn)過程還是很順利，平安誕下一個女嬰。

丈夫執(zhí)意要做親子鑒定，這無疑又傷了久樂的心，做吧，做吧，結(jié)果出來了，丈夫就能死心了，安心地留在這個家里。親子鑒定結(jié)果出來后，久樂看到丈夫身上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一瞬間破掉了，整個人變得頹廢又認(rèn)命。

久樂還沒出月子，丈夫就以工作為由離開。母親特意過來照顧她大半個月，這給了她極大的心理安慰。

她一直以為，等孩子出生了，丈夫的家人就能對自己有所改觀，但是他們還是不待見她，特別是婆婆，她很喜歡孩子，卻從不跟她這個當(dāng)媽的說一句話。

丈夫甚少回來，只有在婆婆生日還有過年的時候才有在家。

她心中對丈夫有恨，當(dāng)年的事，一個巴掌拍不響，他卻把罪全怪在她身上。既然婆婆不待見她，她也不待見婆婆，經(jīng)常有事沒事帶孩子、提著大包小包回娘家。婆婆逢人就說她不孝順，吃飯看病的錢都不給她留下，久樂心里卻門清，丈夫每個月都有給婆婆錢。

久樂這邊跟婆婆斗得正歡，丈夫那邊卻彩旗飄飄。

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，久樂覺得丈夫回來給婆婆過生日時的狀態(tài)很不對。他頭發(fā)抹上發(fā)膠，身上噴著香水，衣服也是花里胡哨的襯衣，看到丈夫的第一眼，她覺得自己當(dāng)初愛的少年又回來了，她已經(jīng)四年沒有見過丈夫這個樣子了。

如果丈夫這個樣子是為了她，她會很開心，但是很明顯不是。而且，丈夫總是把婆婆拉到一邊，小聲地說著什么，婆婆的態(tài)度也從一開始的驚訝、惱怒到后來的默許。

久樂覺得自己得做點什么來挽救自己的婚姻，一個孩子綁不住丈夫，那兩個呢？

丈夫回去工作后，久樂在家里自制了很多的酒，米酒、白酒、橄欖酒、青梅酒、海馬酒等等，把在家給父親泡酒的功夫都拿了出來。

過年時，丈夫回來了，看到家里的酒，難得夸獎她，叫上自己的狐朋狗友在家里喝起來，而她也陪著喝了好幾杯。

那天夜里，她把女兒抱到婆婆房里睡。

那個年，丈夫過得異常高興，他每高興一分，久樂的心就多死一寸。

在過了正月初十后，丈夫終于開口了，當(dāng)他說出離婚兩個字以后，久樂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了，該來的總會來。丈夫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他的安排，她一句都沒聽。

等丈夫說完，她平靜地表達了自己不會離婚的意思，不管后面丈夫哀求也好，憤怒也罷，直至他不得不回去上班，她都沒有再搭理他。

久樂時不時摸著自己的肚子，她也在賭，他們的婚姻交給老天吧。

兩個月后，久樂把在醫(yī)院做B超和診斷懷孕的單子放到婆婆的面前，然后回房間打電話給丈夫，告訴他自己懷孕的消息。

丈夫沉默了許久，只說了一句，你好好養(yǎng)胎。

聽到這句話，久樂知道，她賭贏了，卻也輸?shù)脧氐?，她用孩子囚住了他，又何嘗不是囚住了自己。

十月懷胎后，久樂生下一個男嬰。

看著丈夫抱著孩子的模樣，哪里還有當(dāng)初她愛的那個少年郎的樣子，頭發(fā)些許發(fā)白，純色的T恤堪堪蓋住他宛如懷胎六月的啤酒肚。

值不值得，后不后悔，久樂從不去思考這些，大多數(shù)人的婚姻不也是這樣嗎？她只是一步到底罷了。

這是久樂一個人的愛情戰(zhàn)役，她一個人演下去了這一場獨幕戲。

愛他或許不值得，但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。